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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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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5 章

謝諭清一楞, 然而不等寧懷卓再多說兩句,便見一男子蟒袍玉冠,大步而來:

“謝少卿?”

他故意用一種很是誇張的語氣:

“瞧本王這腦子, 謝少卿……現在可已經是三品指揮使了,啊?”

五皇子,昌王,寧恒業。

他的視線從謝諭清身上移向寧懷卓, 又一挑眉,神色中滿是鄙夷,但語氣還裝作親和:

“懷卓侄兒?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?身邊伺候的人呢?”

他左右環顧,見兩個太監急匆匆朝這邊趕來,故意冷了語氣,指桑罵槐道:

“混賬東西!在宮裏當差也敢偷懶?”

兩個太監抱著新茶,老遠便露出驚恐神色,待到了跟前, 不等同寧懷卓見禮,便連連跪地磕頭:

“昌王饒命, 昌王饒命……”

寧懷卓一下子閉了嘴。

寧恒業卻不肯輕易放過他:

“懷卓侄兒,這兩人雖是你的奴才,但只要在宮裏, 就是宮裏的奴才,就得遵著宮裏的規矩。若是有那仗著主子身份便生了野心不服管束的,定得嚴懲不貸。”

“你說是不是?”

寧懷卓動了動嘴。少年臉上是按捺不住的惱怒,但他還是忍住了:

“五叔教訓的是。”

寧恒業這才滿意。

他手一揮,放兩個太監帶著自己的主子滾蛋:

“小心伺候著。再有下次, 直接亂棍打死。”

兩個太監連連道謝,一人一邊, 就要拉寧懷卓回皇後的坤寧宮去。

寧懷卓顯然是有話沒能說完。

他從一個太監手裏一t把搶過一盒新茶,回頭跑向謝諭清:

“謝少卿,給你。”

謝諭清將茶接了,只道:

“別擔心。”

寧懷卓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。

寧恒業不知兩人打的什麽啞迷。

然而謝諭清並不像寧懷卓一樣,是個任他欺辱的性子;更何況他此來也並不是為了徹底惹火謝諭清。

故而寧恒業上前,一副親近姿態,伸臂欲搭謝諭清肩膀:

“謝指揮使……”

謝諭清後退一步,躲開他的動作:

“昌王殿下,有何吩咐?”

敬酒不吃吃罰酒。

寧恒業手上落了空,臉上的神色便有些掛不住。

但他並未立時發作,而是道:

“今夜我在王府中設宴,指揮使可願賞臉?”

謝諭清想也不想便拒絕:

“多謝殿下厚愛,只是在下初回京城,還未去祭拜太子殿下,不宜赴宴。”

寧恒業的臉色登時變得格外陰沈:

“一個死人有何好祭拜的?”

如今他正值如日中天,京城裏誰敢不賣他的面子?

也就這個謝諭清,從前便油鹽不進,如今在無渡城滾了一圈回來,脾氣竟絲毫沒有長進。

他寧恒澤到底有什麽好?活著是父皇欽定的太子,謀逆死了,竟還能得一群人的忠心。

都是母後嫡出,難不成,就因為他大了自己幾歲?

若不是看中了謝諭清身後的國師玄隱真人,他何須搭理謝諭清?

皇帝雖處處捧著他,但遲遲不立太子,他這心總也是懸著。

而如今皇帝病重,整日見的最多的便是國師,他同一眾門生商議一番,便決定從國師下手。

還是謝明軒告訴他:玄隱真人同謝諭清關系頗好。他才來設宴邀請。

寧恒業是個不容拒絕的性子,就算是搬出一母同胞的先太子,他既然開了口,就算是先太子的狗,也得吃他家的糧,辦他家的差!

於是他故意壓低了嗓音:

“謝指揮使怕還是看不清形勢?莫說鎮妖塔被毀這樣大的事,單是先太子之過牽連,你此番回京必是討不了好。”

“巴巴地跑去拜一個死人,他可護不住你!”

“多謝殿下教誨。”

謝諭清眉眼不動,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。雖是同樣一句話,說的卻比寧懷卓平靜坦然得多。

寧恒業好說歹說,還是被他三番頂撞,此刻臉上便有些掛不住,擡手將一張燙金的帖子砸到了謝諭清腳下:

“恭候大駕!”

待昌王擡步離開,遠遠站著的引路小太監才敢過來。

他將帖子撿了起來,雙手捧著:

“指揮使,這……”

他只是個太監,自然不敢對昌王殿下的東西輕易處置。

謝諭清本想叫他處理了。

然而順著小太監展開的帖子,他忽然發現上面寫了宴席安排,還有一出折子戲:

“人皇成仙猶思故人,明昭皇後魂返皇城。”

他立時便改了主意:“給我吧。”

*

昌王府是當今皇帝稱王時的府邸,雖不算奢華艷麗,卻也寓意頗豐。

寧恒業素來喜歡華貴之物,自打住進這裏後,便將各處都重新粉了一遍。

也有門客勸他秉持節儉之風,好給皇帝留個好印象。

然而寧恒業卻有自己的一套見解:

“父皇素來知道我是個什麽性子,又何必委屈了自己,裝出一副窮酸樣來!”

是以,當謝諭清親眼看到塗了金粉的門框時,還是被閃到了眼睛。

整個京城,能將自己的住處修成金窩的,非這位昌王殿下不可了。

見著他來,寧恒業臉上全是盡在掌握中的得意。

他被一群美人簇擁著,只遙遙朝謝諭清舉了舉酒杯。

倒是謝明軒受益,陰陽怪氣道:

“我還當你性情高潔,不屑來此。”

謝諭清選了一處僻靜地坐下,聞言彈了彈袖子上不存在的灰:

“長兄這話是什麽意思?莫不是說昌王殿下組織了夜宴,便是品行低劣?”

謝明軒一急,正要反唇相譏,忽聽得臺上一聲清脆的鑼鼓之聲。

折子戲開演了。

扮演人皇的小生身姿板正,先是“吱吱呀呀”唱了半晌的“斬妖邪、除魔物”,而後開始追憶和“明昭皇後”的相識相知。

十句有八句都是胡言亂語。

謝諭清聽著沒勁,只在心中暗自搖頭。心道自己真是鬼迷心竅了,一看見“明昭皇後”幾個字,便下意識覺得是慕千影。

昌王府中美女如雲,美酒如池,尋常衣冠楚楚的王公大臣們,此刻皆攬了衣著清涼的女子醉生夢死。

反倒是一個年輕公子不喝酒不拉人,一門心思盯著臺上的唱詞,時不時還低頭翻一翻手中的書。

謝諭清眼神好,老遠看見《明昭皇後紀-後傳》幾個字。

京城裏對慕千影的編排還沒結束嗎?

都到了後傳了。

想來也和今日唱的“明昭皇後魂返皇城”大差不差。先誇人皇功績,再唱情深不壽,最後哭愛人陰陽相隔……

若是慕千影看到了後傳,定要氣上好大一通。

謝諭清不禁莞爾。

旦角便在此時踩著“鏗鏗鏘鏘”的鼓點上場。身形綽約,長袖輕盈,臉上畫滿了油彩,一雙杏眼炯炯有神。

一下子吸引了全場的目光。

謝諭清起身的動作一頓。

這個人……

還不等他細看,便見旦角上臺後,先是打量了一番臺上的“皇城”布置,而是健步如飛目標明確,直直沖向生角的方位,卻與他毫無互動,而是一把將擺在臺上的“明昭皇後牌位”抱了起來。

跪在牌位前表演“涕淚連連”的生角一下子楞住了。

“什麽情況?”

謝諭清看見前頭那年輕公子連連低頭翻書:

“皇後不是應該先震驚再恍惚,再看著人皇流下兩行清淚嗎?”

臺上“皇後”抱了牌位後,非但沒有按著戲本流下兩行清淚,還冷哼了一聲:

“什麽玩意兒?”

聲音不大不小,確保臺上臺下每個人都能聽清。

謝諭清的眼睛隨著這句熟悉的聲音一下子亮了。

他忍不住勾起嘴角。非但沒有起身離開,反而坐在椅子上,耐心看這出折子戲。

臺上“人皇”楞了楞,但良好的職業素養還是促使著他念詞:

“明昭……是你!你聽到我的思念,回來看我了?”

“皇後”冷笑一聲:“是啊,我回來看你了。你害不害怕?”

“人皇”一哽:“我怎會害怕?”

他試圖將戲臺掌握在自己手裏,一指天邊:

“仙家引渡,要我成仙,可我心中日夜思念於你,不忍離開,如今,你終於肯回來看我一眼了……”

“皇後”打斷他:

“是不舍得走,還是走不了啊?”

這旦角瘋了。

生角心想。

他們春喜班接了昌王的生意,是福也是禍。

只是如今演成這樣,必然是大禍臨頭了。

他得在昌王反應過來之前下臺逃命。

說做便做,只見“人皇”一揮袖子,素色水袖翩然成仙氣飄飄姿態:

“如今得見你一面,我心願已了,這便羽化成仙去了……”

說罷,水袖攀上頂梁,這生角竟身輕似燕,稍微一借力,便猴子似的順著水袖朝上而去了。

臺下那年輕公子翻書的速度更快了:

“戲本裏有羽化這一段嗎?我怎麽不記得?”

說時遲,那時快,只見戲臺上旦角動作緊跟其上,緋紅色水袖在她手中宛如鞭子,一下子纏上了那“羽化飛升”的生角的雙腿。

她一拽,生角地“飛升”便被打斷,整個人被一上一下兩條水袖吊在半空。

他呲牙咧嘴,塗滿了油彩的臉頰長出棕色的毛發,伸出一只手,猴子般撓了撓自己的臉。

旦角清脆似山泉的聲音帶著幾分冷意:

“跑啊?看你能不能跑到上清界去。”

此刻,在下面暈暈乎乎的觀眾終於醒過味兒來。

原來,這不是戲本啊……

這是有妖怪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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